一次,S夫人对我说,英国皇室每年要喝的尖端红茶,就产自斯里兰卡。
我有点意外,彼时斯里兰卡刚刚完毕内战,日常物资还纯依托进口。
那时候,我对茶不伤风,更谈不上喜爱喝。但自那今后,却一向想知道贵族们喝茶的滋味。
我那时担任收购,惯去超市买茶。架子上大多是纸盒装,里边是袋泡茶,有果味的、姜味的、肉桂味儿的等。铁桶装的,里边多为茶粉,滋味固定只要一种。
办公室有一整套英式茶具。朋友或客户来,去厨房的壁橱里,从“Dilmah”牌的盒里取出一袋,放进带有托盘的瓷杯里,沸水冲入,忐忑不定,待汤色浓淡相宜,再将茶袋慢慢移出。然后从白瓷的罐子,用镊子夹出方糖若干,盛在一个小碟里,用茶盘端出去。
中国人喝茶从不加糖,当地人有时一杯茶内竟需求两块方糖。
一次,我风风火火去公路局取一份保函,正赶上“喝茶的点”,办公室的一切女孩们都停下了手头的作业,忽然就不干活了。
“Tea Time!”一阵中气十足的女声传来,眼前呈现一位穿制服的阿姨,手里一个大托盘,上面有十多杯茶。
这才知道,科伦坡的政府部门或大公司专门设有喝茶这种时刻。到点会有专人备茶,并为每位职工盛好。
阿姨走到我面前,暗示我也拿一杯。尝了一口就懊悔了,真是甜到置疑人生啊。但面临那满心等待的笑脸,只能屏蔽掉鼻息,一口气咽完为敬。
不仅仅人,尤其是兰卡的蚂蚁,对糖的孜孜以求更到了发指的境地。
一次,忽然发现我茉莉椰子油的精油皂形状不对劲,拿起来一看,天,一小半都被蚂蚁吃光了;更有甚者,一次吃完蜂蜜,盖子没有拧紧,再次翻开时,罐子里鳞次栉比有如下雨前黑漆漆搬迁的一片,这让密布恐惧症的我好几天都没缓过神来。
听当地司机说,在他小时候,村里人会聚在一口大铜壶四周,将柴火放进壶底的内置炉里,把茶叶和糖放在开水里一同煮。熬好后,用细长颈的壶嘴将茶水倒入玻璃杯,一众共享。
想想都觉得甜,茶的滋味都被湮没了,兰卡人到底在喝嘛呢?
兰卡人为什么如此嗜糖,得从英国殖民讲起。
拿破仑战役后,荷兰在斯里兰卡的殖民位置,于1802年被英国替代,那时我国还处在大清朝。
英国人喝茶喜爱配甜点,所以需求很多蔗糖,而其时蔗糖简直悉数来自美洲黑奴的辛苦播种。
他们每日在烈日下的蔗田里劳作,没鞋穿的脚经常被割伤。可是用汗水换来的蔗糖却是席卷全欧的奢侈品,是贵族下午茶宴上的夸耀品。
“遍身罗绮者,不是养蚕人”。不论是美洲的奴工,仍是被英国殖民的锡兰人,茶与蔗糖,是用眼泪与耻辱灌溉的。
甜茶之味,是一种神往太久却难以企及的滋味。
在劳作者忽然具有能喝的自在时,高甜度使得他们从持久困苦的回忆中出离。
那是一种解放的滋味!
两年后,在富贵的Gale Face大道上,才呈现了茶叶精品店,也见到了S夫人说的“尖端红茶”——“金芽”和“银芽”。
图:金芽的玻璃瓶
那些茶株顶上还未长成叶的白嫩芽儿,周身裹着一层绒绒的茶毫。它们被分装在精巧的玻璃罐子里,成为茶叶王国的宠儿。
上一年,美国CNN报导,伦敦鲁本斯王宫酒店推出了一款红茶,每壶价格500镑(约合4265元人民币)。
这款天价茶,便是来自斯里兰卡的——金芽毫尖。
而喝的典礼,更是考究。戴上白手套的仆人,用黄金镊子取出茶叶,像手冲咖啡的开场相同,先称重,然后再用银制茶具冲泡。
精美的三层托架,从上到下,配上缤纷马卡龙、司康饼和手指三明治,滋味可咸可甜。
过火的是,当地的人泄漏,兰卡的贵族为了显示位置,待客时还会在冲泡好的茶叶上洒上金粉。
脱离那个国家时,三哥送了我一瓶金芽。
回国后,在楠木茶桌上品啊品,看它色稠如红酒,齿唇间藏着花蜜之香,专心想喝出个皇室的滋味来,但是仅仅无病呻吟的啜饮。
图:金芽
直到有一天煮茶叶蛋,六颗蛋已下锅,在房间里翻箱倒柜找不到茶叶,最终目光落在金芽的玻璃瓶上。
图:金芽煮的茶叶蛋
带着一种法国米其林大厨将黑松露撒在油波挂面上的凶恶,洋洋洒洒,罐底的金芽纷繁落入调料酱油锅里。
那一刻,我时间短地具有了英国贵族的幻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