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束自己采摘的一般的山茶树花代表着妈妈对爸爸特别的爱。
文 /夏春平
2020年年头的武汉,病毒暴虐,瘟疫笼罩。屋漏偏逢连夜雨,妈妈又添揪心思:爸爸忽然病逝,且骨灰一向未能入土安葬。
3月初,爸爸在汉口长航医院逝世。“封城”期间武汉新冠肺炎防控指挥部规则,疫情期间死者遗体由指定的殡仪馆专车一致拖走火化,死者亲属也不得去殡仪馆现场,火化后骨灰暂时放在汉口殡仪馆,死者家属只能等电话告知收取。
妈妈不敢奢求面子的告别仪式,仅仅期望能在这个清明节前尽早将爸爸的骨灰安葬入土。
其实,爸爸的墓地早已买好。
6年前爸爸84岁那年,患晚年痴呆症随同缓慢堵塞性肺炎,身体状况日薄西山。住院医生告知家人,爸爸到了这个年纪又患有多种晚年疾病,何时“走”都是正常的。从那时起咱们兄妹也常背着妈妈议论爸爸的后事,是否应该早些做好预备提早买块墓地,但又一向忧虑犯忌不方便开口,究竟爸爸还活着,尽管医院屡次宣布病危告知,但却一次又一次被抢救过来。
那年的端午节,妈妈和咱们兄妹四人去医院探望爸爸后在一起聚会吃饭,妈妈望着悉数到齐的儿女们庄重地说:“你们伢们要考虑爸爸的后事了,提早给你爸爸和我在蔡甸老家买一个埋两个人的墓地。”妈妈自动提起此事,咱们兄妹们才如释重负,便开端活跃安排购买墓地。
那年盛夏的一个周末,我从北京特地回武汉和妹妹一家陪着妈妈搭车到武汉远郊的蔡甸镇玉笋山公墓选购墓地。玉笋山公墓离蔡甸西南约10里地,因山形似一颗横卧着的竹笋而名,山南面朝玉贤湖,山明水秀。
那时妈妈尽管85岁了,但身体还算健康。酷热的夏天,她硬是从山脚爬上山半腰,没要子女搀扶。在公墓管理处工作人员的引领下,咱们子女陪着妈妈观赏了玉笋山公墓已建好的各种类型的墓地,从并排平房墓地到联排奢华墓地,再到独栋带花园的别墅式墓地。墓地从山脚的路周围到依山道台阶拾级而上的山顶望湖见水的湖景方位,其价格依地形、朝向而定。
妈妈一辈子节约惯了,对陪着她的儿女说:“就买个廉价一点的吧!人死了,只需有一个入土为安的当地就好,不要花冤枉钱。”她指着山脚小道边一个最一般的墓地说:“就在这排选一个最廉价的吧,今后你们来看你爸爸和我也不必爬山。”
咱们子女觉得这处墓地地形欠安,墓地前面便是小路,太喧闹,树也挡住了前边的湖景。便劝妈妈:“您不为自己考虑,也要为咱们儿女考虑,墓地太不面子,外人会说子女不孝,咱们脸上无光。”
在子女的再三坚持下,妈妈才牵强选定了玉笋山腰一处性价比适中的双穴墓地,并当场固执自己先付了定金:“剩下的钱,我自己渐渐交,不需要你们伢们的。”
这几年,咱们儿女平常给妈妈的日子费、零花钱和春节过节的红包,妈妈都积累下来,早就分期交完了购买墓地的金钱。
妈妈近年来一向随妹妹一家日子在武汉市区,每周都要上医院看望爸爸几回,带去家里做的饭菜和日子用品,每次去时都再三叮咛护工照顾好爸爸。几年间护工的薪酬一涨再涨,节约惯了的妈妈也毫不小气,为了“巴结”护工,春节过节她还会给护工塞上红包。
爸爸在武汉“封城”的非常时期逝世,让妈妈的情绪低落。眼看清明将近,妈妈的心境一天比一天沉重、焦虑。她每天边在家里爸爸的遗像前燃香祭拜,边等候收取爸爸骨灰盒的消息。
清明节前十分困难盼来了福音,武汉各殡仪馆在3月20日就开端连续向“封城”期间逝去的死者亲属发放收取骨灰的告知。在终究确认收取爸爸骨灰盒和玉笋山公墓下葬的时刻后,妈妈振奋极了:“政府体恤,菩萨保佑,你爸爸有福气。”那天,妈妈早早起床,由妹妹、妹夫陪着驱车一个多小时赶到武汉远郊的蔡甸玉笋山公墓。
妈妈比5年前来这儿选墓地时的精神状态明显地差了很多。在玉笋山公墓园区,妈妈穿戴厚厚的棉衣,戴着口罩,一向坐在轮椅车上一路由儿女们推到山脚下墓地的上台阶处,再由子女一边挽着一只臂膀一步一个台阶地踉跄拾级而上,几十级上山的台阶对90岁的妈妈是一个应战。在兄妹们的搀扶下,妈妈上几级台阶歇一瞬间,再上几级台阶再歇一瞬间……气喘吁吁的妈妈总算被搀扶架到公墓忠区11排5区墓地,那是爸爸未来的家。
当我将当日朝晨从汉口殡仪馆取回的骨灰盒双手捧到妈妈眼前时,妈妈用哆嗦的手抚摸着用红绸包裹的骨灰盒久久不忍抽手:“你(指爸爸)仍是有福气啊,清明前能够入土为安了。”公墓管理员已依照既有程序做好了下葬的预备工作。当用赤色绸布裹着的岫岩玉骨灰盒下到墓穴时,妈妈从随身带着的包里拿出了头天早已预备好的一瓶蜂蜜,折腰亲手放在墓穴骨灰盒的周围,接着又从包里拿出一个玻璃瓶,里边装的是几块巧克力,妈妈把瓶盖拧了拧紧再放进墓穴。爸爸平生嗜好甜食,糖块、巧克力、蜂蜜……爸爸吃蜂蜜能够用“喝”字描述,简直每天都要喝几大汤勺,这一切,妈妈未曾忘掉。
当公墓管理员合上墓穴,再用水泥封缝固定棺盖,完结入土安葬的悉数工序后,妈妈对着石碑一脸凝重并自言自语:“老头子啊,你这辈子吃了不少苦,特别是抱病住院的这几年,遭了不少罪。现在你走了就不会再遭罪了。今日给你带来了你爱吃的蜂蜜和巧克力,吃完了告知我,我再给你来送。”
随后,妈妈从妹妹手里接过一把花,这是她当天朝晨从妹妹家住的小区宅院里的山茶树上亲身摘下的山茶花克己而成的花束。妈妈合手持花面向石碑虔诚地对爸爸说话:“老头子,对不住啊,我平常脾气欠好,总是大声训你,我今后再也不大声训你了。”随后话锋一转,又厚意自语:“你(指爸爸)现在不要叫我去陪你啊,你先在那儿安静地等我,等一璞过几年生了小孩,这样咱们的四个孙子辈都有了下一代,我代你亲眼看到满意的四世同堂,那时我再去陪你!”妈妈知道,爸爸生前有个“心病”:四位孙辈之中已有三位有了下一代,只要一位孙子还未生子。
爸爸妈妈在北京日子时与孙子一璞合影。
妈妈捋了捋被山风吹起的几丝银发,慢慢地俯下身子把那束山茶花轻轻地放在爸爸石碑前黑色大理石的棺盖上。
那束由90岁的妈妈自己亲手采摘的山茶花,在春日阳光的衬托下,叶浓绿而光泽,花粉红而美丽;山茶花瓣层层叠叠,柔软而有弹性,花瓣里边缀满了金黄色的颗粒,那是新生命的种子。
(2020年4月1日于武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