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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国画终究是怎么一回事——读吕凤子先生画学 |【艺术品 · 人物】
文 /刘元玺
吕凤子像
吕凤子(一八八六—一九五九),原名濬,字凤痴,别署凤先生,江苏丹阳人。一九〇九年结业于两江优级师范书院图像手工科,生前曾任上海美术专科校园教授、国立中央大学艺术科教授、国立艺术专科校园校长、正则艺术专科校园校长等职。
吕凤子校长自画像
20 世纪是一个风云变幻的年代,从“三千年未有之大变局”到“落后就要挨揍”,我国社会阅历着史无前例的民族危亡、价值迷失以及改造与实际、传统与现代的博弈。“国际风潮至此忽大变,六合异色神鬼瞠”,很多的我国仁人志士便是在这样的六合色变中奋力搏击出今天之局势,其品格伟力、其道心永久正需咱们继承,而遗憾的是他们正在被前史埋没。
仕女图 82cm×43.3cm 1947 年 私家藏
吕凤子先生便是其间的一位。先生曾谦善诚实地说:“我终身做了三件事:画画、教育、办校园。”实际上,他用终身的时刻将这三件事皆做到了极致。于绘画,他学贯中西,兼善素描与白描,适意与适意,熔诗、书、画、印于一炉,画材广泛,翰墨沉雄。作仕女图勾画高简,水墨流漾;作罗汉图声振寰宇,悲怀人世;作老农图,锐意进取,精力矍铄;作山水、花鸟画,借景言志,桀骜不群。于教育,他自两江师范书院结业后,终身先后在南京、长沙、北京、上海、重庆、姑苏等地的院校担任重要教职,乃是我国近现代美术教育的奠基人之一。辛亥改造迸发后,他毁家办学,取爱国诗人屈原《离骚》中的“正则”之名,在家园江苏丹阳兴办正则女校,抗战时期此校几经曲折改易,至正则艺专时到达极盛。1940 年,他临危受命出任国立艺专(今我国美术学院)校长,统筹两校,奔波筹谋,诚心诚意,砥砺前行。中华人民共和国树立后先生亦从未离开过教育岗位,他对工作的执着早已逾越了存亡之域:“生的含义,便是不息地劳作,不断地创造,我一向是这样说,就得这样做,病不能夺我志,死更非我所忧。”
四阿罗汉图 77cm×105cm 1942 年 江苏省美术收藏
先生初以传统士人之身研西方之学,于梵学亦造就精进,对世事变迁更洞察全部,这让他能既灵通又谨慎地整理、辨别我国画之问题。先生在《我国画义释》一文开篇即发问“我国画终究是怎么一回事”,此一问乃是我国画的世纪之问。曩昔的一百年,我国画被太多社会、政治、改造、现代等言语拉扯甚至歪曲,是以,先生不得不发出此问一探终究,要“类别以往我国文艺学者关于画的见地而评判之”,树立“纯客观的批评规范”,为时人辨识我国画之实质,亦为后人悬鉴改造之途。
庐山云图 100cm×60cm 1929 年 私家藏
山水人物图 138cm×34.5cm 1944 年 南京博物院藏
纵观先生之我国画论说,其皆欲将“怎么”二字回应为“如是”,冥冥中自有证慧。先生于我国画之底子精力领会深彻,乃有“三宗说”之创见,即依照画家的艺术建议与画作风格的不同将我国画分为教化主义宗、自然主义宗、无相主义宗,别离对应我国民间传统文化的儒、道、释三家。他不只批评董其昌“南北宗”之不合理处,更是对“宗”“派”拟定清楚的规范,“宗”言思想观念,“派”言技巧办法,这在我国绘画史上是继“南北宗”之后又一桩簇新的分宗之举。惜此文原稿散佚万余言,不能窥其全貌,但幸得先生自然主义宗宗论尚翔实齐备。先生以庄子“以天合天”之说为自然主义宗的我国画下开始界说,诠释了“画”与“道”之间的隐秘。所谓“以天合天”,便是以心观道,以画证道,抛却世事忧思、贫富得失,将存亡置之不理,以“坐忘”的我“直接感触”,到达审美自在的至高境地。尔后,这一宗的界说一向在被不断涌现的新词从头阐释,从顾恺之之“写神”“迁想”,到宗炳之“畅神”,到王微之“容势”,到谢赫之“气韵生动”,再到荆浩之“图真”,都可以看作是“以天合天”的注脚,是道家艺术抱负的延展。这一宗以顾恺之为开宗开山祖师,山水画始自觉独立,然后山水渐成自然主义宗的仅有画材,旨趣在于“穷神变,测幽微”。而与之相敌对的“教化主义宗”则力求“成教化,助人伦”,画材以人事为主,意图在于“鉴诫贤愚”。至于“无相主义宗”,则取释迦牟尼“空无相说”,否定全部片面客观的存在,画作多是作者去幻求真,静悟所得,故此一宗独具“逸”格,也是唐以来批评家所崇尚之一宗,此宗宗义的开展演化景象或可借先生早年所作《我国画与释教之联系》一文补憾。
三百年前之词人图 1937 年 刊于一九三七年商务印书馆出书《教育部第2次全国美术博览会专集(第二种)现代书画集》
此三宗分法大体便是先生所以为的“我国画是什么”,而先生又以道家艺术精力为旨归,故于创造办法而言,先生要求“我国画必定要以浸透作者心意的力为基质”,不只要知道笔与力怎样相合,还要懂得力与情怎样相融,才干创造出浸透生力的著作,到达不知是你造就画,仍是画效果你的道化境地。先生特别强调我国画特有的技能便是“每一有力的线条都直接显现某种爱情的技巧”,由于我国画的线条有必要以力量之力与心力之力为一体的运笔办法造就,所以运笔法也即运力法,这样的线“饶有改变、饶有含义、永为表达”,此“表达”是作者穷究天理,体会世界之“道”的终极含义,而西画的运笔办法不考究笔与力、力与情之间精妙的道理联系,所成的线“绝无改变、绝无含义、永为资料”。因而,先生于我国画未来之途已然指明:画材可变,运笔即运力法不可变;形状可变,表达“道”之线条不可变,不然我国画便不复存在。
行书为余锺志书 70cm×35cm 1944 年 淮安市博物收藏
这一点在先生晚年所著《我国画法研讨》一书中得到体系的阐释。先生借宣讲技法之名从“用笔”下手,再涉“构图”之立意、为象、写形、貌色、置陈布势等阐明我国画法所蕴藏的美学特质与哲学根由。由“技”言“道”,是先生面临其时民族虚无主义和政治运动的表态,也是他对我国画底子精力一以贯之的持守,故先生笃定:“不必我国画法就不能构成具有多种‘画格’的我国画!”
此外,先生也倾泻了很多心力在绘画史写作中。早在1920年,先生就在《美育》杂志上宣布了介绍印象派的文章《凤子述印象派画》,胪陈其得名由来,重视光色以及性灵体现,并以树状图摆放印象派画家,对国人承受西方绘画门户发生必定影响。尔后,先生便转而投入我国画理论的写作。先生晚年所著的《我国绘画史略》虽只要从上古原始绘画到战国时期绘画的内容,但已见先生以科学之证明办法,选用其时最新的考古挖掘效果讲史证史的谨慎考证功夫,融通中西,视界开阔。
《国画一辑》序 1929 年
新文化运动迸发后,青年学生在西学浪潮的威胁下,往往无法理性地对待中西艺术问题。20 世纪20 年代初,先生在南京美术专门校园做了两次讲演,其间浅显易懂地剖析了中西绘画于物象描绘的情绪和对技能寻求的旨趣之悬殊,标明我国画适意的艺术价值以及最终目标是“技进乎道”的完成,正照应了先生后来在《我国画的变》一文中所作的年代呼吁:“至现在一班大师、小师、太师、少师所争的中西合璧、中日分居,都是些不成问题的废话,适足表明他们不知道我国画是怎么一回事。”先生在讲演中还苦口婆心地劝诫学生不可让“日子欲”“生殖欲”压倒“艺术欲”,且否定一味“宣布特性”的做法,于今而言仍可视为名言警句,不啻为一剂为学做人之良方。
吕凤子先生终身行事低沉、磊落,有士人风骨,亦有佛家才智,每每逢别人争相竞流,跃向年代潮流之顶端时,他却“一念永怀人心爱,遂教苦绝人世心”。美学家宗白华先生曾引此诗道:“艺术家厚意至此,能不呕出心肝为人世乎?”先生是如此地蕴含着民族复兴之力,挖掘未来之勇,更可贵那颗常怀悲悯之心,于幽静之中觅得沉潜自我、观照众生的大无畏。正如美术教育家姜丹书所评:“他老是这样的定,这样的静,这样的诚,这样的勇,这样的自适,这便是‘浊世的品格’,品格在我,识不识由他,重不重更随他。”反观自己,这样的品格,现在的咱们还能检视出多少呢?
(本文作者任职于我国美术学院)
(选自《艺术品》2018-06 总第78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