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访网络女主播 换一件衣服60万人看

放大字体  缩小字体 2018-04-16 01:04:12  阅读:343 来源:本站原创 作者:白冰
她们之中,有的住在上海千万元豪宅里,有的住在单位提供的小房子里。她们在不同的房子里大多穿着暴露,对着电脑摄像头,不时做出暧昧的动作。

  她们之中,有的是在校大学生,有的是来自偏远地区的年轻无业女子。她们身份不同,她们处境相似,怀着一个明星梦,亦或想快速赚更多的钱。

  她们在经纪人的劝说下,或在网民的追捧声中,游走在掺杂色情、违法的灰色地带,有的被男友提出分手后依然不愿离去,有的在自我奋斗,准备离开这个行业。

  她们是互联网时代兴起的网络直播。除了女性,这个行业亦有不少男性,他们游走的江湖中,甚至还掺杂着暴力。

  她们和他们,近日引发网络和社会各界的高度。

  2016年1月10日凌晨,斗鱼TV一名男主播与一女子赤裸身体,在平台上直播性行为。此前在2015年最后一天,斗鱼TV一名主播在上海驾豪车玩直播,撞伤2人。而日前,虎牙直播在户外综艺直播中,主播因口角引发斗殴,一男子头部受到重创,血流不止。

  她们和他们,只是中国庞大人口中极小的一部分,但其影响力不容小觑。借着互联网的渠道,有业内人士根据2015年的调研报告预测,2016年,每个月看一次网络直播平台的用户数可能在1亿人次左右。

  巨大的蛋糕吸引着网络主播们,冲击着她们的底线,甚至影响着中国大批年轻人的未来。

  连日来,澎湃新闻走进多名在上海的女主播生活。了解她们和他们,对找到有效监管方法、规范行业行为是第一步。

  2016年1月14日,上海,为了做直播,丁瑶每天要花一个多小时来化妆。

  “可以吗,我直播你的采访?”

  对着客厅的镜子,边化妆边和我聊天的丁瑶突然说。

  镜子的另一端,是和一台黑色台式电脑、一个话筒和一台大功率的聚光灯。这名拥有48万粉丝的网络主播,正在仔细地描眼线。落地窗外,黄浦江上星光点点。这里是上海陆家嘴的核心区域,她暂住的这套房子100多平米,市值大约1500万元。

  得到同意之后,她有点兴奋,跑进卧室,翻出一根自拍杆,装上一台为直播特意买的iPhone 6 Plus手机,对着镜头说,“今天有记者来采访哦,大家的弹幕要给力一点哦。”

  采访继续进行,屏幕上飞出一堆弹幕,粉丝们七嘴八舌,“记者过来坐坐”、“记者好白”、“找助理演的吧”、“小心假记者”。

  丁瑶每周的日程安排

  丁瑶随时随地都能直播。有次,她去剧场听郭德纲的相声,举着手机,跟十几万人直播。过了一会儿,剧场的工作人员把她送到派出所,说她偷录人家的演出。

  直播完我的采访之后,今天的新节目马上开始:跳钢管舞。

  她把手机交给我,爬上钢管,用双臂拉起自己的身体,面对镜头,笑着摆出几个姿势,动作撩人。

  丁瑶刚满23岁,学法律出身,拍过网络剧、上过杂志、但都是“跑龙套的”,进入这行纯属偶然。

  两个月前,有个经纪公司的朋友告诉她,“做主播在韩国,月入百万元”,还让她看其他主播的视频,对着镜头舔一下,或者吃个香蕉什么的。

  最开始,她拒绝了,“我就说,我不想走这种风格,可能干不了这种。公司的人给我洗脑,说‘屌丝也是要看女神的呀’。”

  做主播的第一周,她还是放不开,觉得自己是个“高冷的天蝎座”。有人发弹幕提问,她也不太爱理。一周后,经纪人批评她,要她多跟粉丝互动,才能涨粉。

  她翻了一圈其他主播的直播间,“懂了,从此迅速走红,两个月做到48万粉丝。”人气最高的一次,有60万人同时盯着屏幕,看她在电脑前一件件更换从韩国买回来的衣服。

  不断有人在直播里送她“火箭”。这是一种虚拟货币,粉丝购买后,一架带着买家名字的卡通火箭,会从屏幕上飞过,远比普通粉丝的弹幕醒目。

  每支“火箭”的价格是500元人民币。有个90后的土豪,曾经一口气为她刷几十个“火箭”,占满了整个屏幕。经过平台和经纪公司的分成后,它们将折现,成为主播的收入来源。

  收到“火箭”后,丁瑶会起立,在摄像头前跳舞、飞吻、摆出可爱的姿势和眼神,然后把送“火箭”的粉丝名字念出来,表示感谢。

  2016年1月15日,上海,一群梦想成为网络主播的女孩正在拍摄宣传照

  “很年轻,虚荣心很强,他们一进房间别人就会知道。”丁瑶边化妆边评价粉丝,“也不排除,就是想要泡一个女主播。”

  优秀的网络主播,年收入已经过百万元,虽然丁瑶坚持“收入保密”,但巨大的粉丝数量让她成为了这个平台的佼佼者之一。

  她的粉丝、一名大三男生说,丁瑶是个典型的白富美,身材“符合男性的一切幻想,穿衣品味也好过那些乡村女主播”。

  对着落地镜一边化妆,丁瑶介绍起她最近在看一本与互联网有关的书,睡觉前,她有听《逻辑思维》的习惯、也爱看《奇葩说》、《晓松奇谈》这类综艺节目,希望可以在直播时能聊一些有趣的话题。

  但是,“他们还是看身材。”丁瑶摇着头说,游戏直播平台的娱乐主播在造型上必须保持新鲜感。一间储藏室堆满了丁瑶在直播时穿的衣服,这些衣服的面料轻薄,大多是一次性的。丁瑶挑出了一件圣诞节时穿着的裙子,红色的裙子胸前绑带,裙子下摆刚刚超过丁瑶的臀部下沿。

  “乡村女主播”的成功渴望

  第二天,我真地见到了一个“乡村女主播”。

  在上海郊区一家三星级宾馆的总统套房里,倩倩和其他4名主播站在一起,光着脚,穿着比基尼,在沙发、浴室、床上轮流拍宣传照。

  她相貌平凡,脸大,鼻子略塌,染了一头过时的黄头发,说话有浓重的口音。

  经纪人甚至都记不住她的真实姓名:“红花也要绿叶配,有的人就是绿叶。”

  被称做绿叶的倩倩,来自福建农村,上一份工作是10086的客服。现在,怕保守的家人误解,她还骗家人,说在“办公楼里上班”。

  她以前不化妆、很少买衣服,不去KTV,生活很简单:上班、下班、买菜、做饭。她很想改变这种生活,一次选秀真地改变了她。

  看到朋友圈里有人分享主播的消息,倩倩也报名选秀。虽然落选,但被另一家公司看上了。为了适应这份新工作,她化了浓妆,衣着前卫。男朋友接受不了,认为她变得“妖里妖气”,两个人分手了。

  她的故事让知情者感叹如同日本电影《裸》。这部电影中,来自新泻乡村的18岁美丽女孩山濑广美高中毕业后,和男友携手前往东京闯荡。广美做着一份稳定的机场安检工作,但在生活的压力和对明星梦的追求下,她接受在涩谷街头遇到的经纪人的邀请,开始拍摄极度诱惑的平面写真。随着人气上升带来的满足感,虽然男友发现后和她分手,闺蜜也离她而去,她还是离那条底线越来越近。

  倩倩没想过要像《裸》中的主角一样走那么远,但为了拉粉,她慢慢学会了主播们的拉粉方式。

  因为住处条件比较差,“属于女生宿舍那种”,她每天都在经纪公司做直播。从零起步,慢慢拉粉丝,她总结出了经验:“舞蹈组合会比较简单一点,只要跳舞,别人会帮你喊麦。”

  她会琢磨粉丝,每天要关心他们,吃饭没有,睡觉没有等等,“其实是很烦的一件事,每天你要关心很多人,今天日子过的怎么样,而且要记住他们所有的东西。”

  琢磨粉丝,是要吸引“土豪”。这些人,出手大方,怪癖很多。有人进来都不讲话,让你认为他不在,“感觉对了,他突然刷刷刷给你刷一笔钱。”

  虽然粉丝少,每次最多也就几百个人看,但仍然挣了“比以前多很多的钱”。

  网络主播们的江湖里,丁瑶所拥有的,正是倩倩所渴望的。

  来自上海的29岁直播平台用户王先生告诉我,自己在近3个月的时间里为一名网络主播投入近30万元。他曾在一次平台组织的比赛中,为自己喜欢的主播刷了近5万元的礼物,帮助她获得了活动的第一名,“只要她高兴就好。”

  2016年1月14日,上海,网络主播丁瑶苦练钢管舞,准备用来增加直播的内容

  在宾馆拍摄现场,其他主播带了胸贴,而倩倩没有。她处在一个尴尬的境地:不想放过这个宣传的机会,又不好意思跟别人借。

  显然,她对成功有着更强烈的渴望。没有犹豫太久,她当着男摄影师的面,躲在沙发后面,脱下胸罩,用手挡着胸部,凑合拍了照片。

  “每个月1亿人次看网络主播”

  钢管舞的直播只进行了2分钟,直播画面突然出现黑屏。

  丁瑶一下子收起了脸上职业的笑容,从钢管上跳下,拿起手机,喘着气说,“可能是钢管舞不让播。”

  她的判断非常准确,经纪人马上发来,“非常时期,不能跳的。”

  粉丝们也纷纷抱怨,“‘房管’来了”。

  “房管”是对斗鱼直播房间管理员的称呼。2015年12月31日,斗鱼TV旗下一名主播在上海直播驾豪车,结果酿成车祸,撞伤2人。几天后,2016年1月10日凌晨,斗鱼TV另一名主播与一女子赤裸身体,在平台上直播性行为,引起轩然大波。

  随着媒体的介入,丁瑶和同伴感觉对网络主播的管理骤然收紧。她所在网站的首页,开始出现一条《网络直播自律公约》,要求节目不能“色情、暴力血腥、消极反动以及有擦边球嫌疑”,并“要求主播都能加入”。

  监管在加强,但并没有影响这些活跃着的网络主播。据艾瑞咨询互娱分析师王静怡分析,游戏直播平台在电竞类游戏行业中可以为游戏拉入流量,提升用户粘性。根据2015年的调研报告,游戏直播平台用户中,19岁到35岁用户达到68%,男女比例为4:1,她预测2016年,每个月看一次的直播平台的用户数可能在1亿左右。

  巨大的蛋糕吸引着一批又一批网络主播们,也冲击着她们的底线。

  “网络主播目前主要有两类人,第一类是在读的大学生,第二类是没找到好工作的外地年轻人。”姀星源造星梦工厂的负责人赵紫承分析网络主播的构成,“大主播一般都是玩情商的,同时职业度也更高。职业度就是我可以给你产生暧昧,但是我永远都是冷血的。我之所以和你沟通就是为了让你留住。”

  在网络直播平台上,几乎每一个主播都需要归属于一个“公会”,而“公会”背后则有经纪公司在操作。随着网络红人兴起,越来越多的经济公司随着诞生。

  这类经济公司好比流水线,而这些主播则是流水线上的产品,一个接一个地被加工。

  “一个女生通过面试后,先发现她身上的特点,再根据特点安排她上形体、舞蹈、声乐课程,教她怎么用直播软件,直播时灯光怎么调,什么样的妆容化妆、服装、各个平台的规则,怎么吸引土豪给她砸钱。”赵紫承总结出打造一个娱乐主播的顺序。

  赵紫承雄心勃勃,对网络主播事业高度认可,认为这个造星计划“在把素人变成明星”(素人在直播圈指平常的人、朴素的人)。

  但是,丁瑶并没有认为自己走在明星的道路上。

  网络主播丁瑶收藏的鞋子

  她仍然梦想成为一名真正的明星,像她曾经合过影的前辈赵雅芝那样的,做主播只是为未来的自己积累粉丝。

  她的桌子上,放着她穿三点式内衣的宝丽来相片。这是准备送给真爱粉的礼物。所谓“真爱粉”,判断标准是“经常给你留言啊,会经常来看你啊”。

  她认为,做一个女主播最好的出路就是,你积攒一些真爱粉,可以做到一呼百应,有人愿意支持你,“比如开个淘宝店什么的。”

  同样不认同这条道路的,还有倩倩。

  她自考考上了上海某学校的会计专业,打算再做两三年主播,会计学得差不多了,与经纪公司的合约也到期了,就退出这一行,“这种都是青春饭,我要是考出了会计,肯定不会做主播了。”

  她有点忧虑,在网上留下了太多痕迹,以后转行后会有负面影响。但现在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好好工作,努力学习,争取尽快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

  有时会碰到言语轻佻的粉丝,她假装没看到,含糊过去。

  她想起以前做客服的日子,经常有人半夜无聊打电话调戏,“姑娘你在哪里?我去找你吧?”

  公司规定,不允许主动挂电话,否则扣奖金。她只能装作没听到,耐着性子,一遍遍对着电话重复,“您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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